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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甘——”
“天地不公!不公啊!为何让这等三姓家奴功名利禄,稳坐高堂!老天爷不开眼——”
“何狗一日不死,我心头之恨难消!我宁愿下地狱,化作厉鬼,从此魂飞魄散,也要杀了何狗偿命!”
“我与兄弟们枉死在澜庭江边,我不愿入轮回!我只要公道!我要一场公道!”
“埋骨异乡又如何,我等出征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,可叹我等性命却如鹅毛大雪中最不起眼的一片,最终成了别人叛国通敌的牺牲品!不甘心啊!我死的不甘心啊!我家中还有七旬老母,下有八岁稚童,老天啊,你叫我如何甘心!”
……
如此纷呈的声音如浪般一波波涌来,火声噼啪,几乎要将驻足在此处的几人彻底淹没。
程祈年听着听着,倏而闭上了眼,将眼底难明的悲恸与悯然遮掩,却难掩眼角沁出来的一滴泪。
谢玄衣仰头,那一言一句落入他的耳中,饶是他面沉如水,也难掩满身被激出的戾气与怒意。
凝辛夷闭了闭眼,她分明可以催动红莲业火继续漫卷,其实不过顷刻就可以将所有这些尚未成型的挑生蛊妖烧成齑粉,但她却手指微蜷,面露不忍之色。
一道声音却在她身边响了起来。
“阿橘,你掌中的火,快要熄了。”
众人俱是一惊,猛地回头向凝辛夷看去。
凝辛夷如何不知,方才将红莲业火示与安乐和无忧时,她便想要说出这件事的。这舍利子中的红莲业火本应足够将这片妖瘴都烧个干净的,可是在报国寺的时候,她已经用过一次了,所以剩下的这些,她心知或许无法将这里所有的妖祟都烧尽。
可见到安乐和无忧的样子,她到了嘴边的话,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。
元勘焦急道:“这、这当如何是好?!”
谢玄衣反而神色镇定:“无妨,能烧多少是多少,剩下的如从前那样一剑砍了便是。”
凝辛夷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,只是她还未开口,谢晏兮便道:“这世间能焚尽一切的,不止是红莲业火。”
此话出,几人俱是一怔。
凝辛夷攥着谢晏兮的那只手猛地收紧:“阿垣,你……”
谢晏兮却已经抬起手,拖在了凝辛夷掌红莲业火的那只手下。
于是原本已经微弱得仿佛快要凋零的红莲在一个顿挫后,倏而重新舒展莲瓣,那有了颓靡之势的红莲业火的火舌在这一个刹那间,熊熊烈烈,直冲云霄!
离火扫过空气里的每一寸,像是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点燃,那树上的巢穴们不过刹那便被吞噬,于是天地间的那些最后的不甘之声都在这一刻被火色压了下去,像是从未出现过。
他们便是最后听到了这些声音的人。
然后埋葬。
却听谢晏兮的声音在喧嚣的火声中响了起来。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是某种笃定的、不容置疑的承诺。
他说:“我会为你们讨一个公道。”
又许久,久到凝辛夷几乎以为这句话是她的幻觉,谢晏兮才继续道:“安息。”
火色照亮他的眉眼,他的眼瞳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更容易倒映出燎原的火,于是那烈烈的火色遮掩了他眼底最深的沉静与悲悯。
大邺虽覆,可他到底是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,他的身上所流淌的,也的的确确便是所谓的帝王血。
而帝王血,一诺千金,言出必行。
他将这样的话语说出口,便是天地之间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承诺。